金缕衣

　　此诗含意很单纯，可以用“莫负好【hǎo】时光”一【yī】言以蔽之。这原是一【yī】种人所【suǒ】共【gòng】有的思想【xiǎng】感情。可是，它使得读者感【gǎn】到其情感虽单纯却【què】强烈【liè】，能长久在【zài】人心中【zhōng】缭绕，有一种【zhǒng】不可思【sī】议【yì】的魅力。它【tā】每个【gè】诗句似乎都【dōu】在重复【fù】那单一的意思“莫负好时光！”而每句又都【dōu】寓【yù】有微妙变【biàn】化，重复而不单调【diào】，回环而有缓【huǎn】急，形【xíng】成优美的【de】旋律，反复【fù】咏叹强【qiáng】调爱惜时光，莫要错过青春年华。从字面【miàn】看【kàn】，是【shì】对青春和爱情的大胆歌唱【chàng】，是【shì】热情奔放的坦【tǎn】诚流露。然而字面背后【hòu】，仍然【rán】是“爱惜时光”的主旨。因此，若作“行乐及时”的【de】宗【zōng】旨看似乎【hū】低【dī】了，作“珍惜时【shí】光”看，便摇曳多姿，耐人寻味。

　　一、二句【jù】式相同，都以“劝君”开始，“惜”字也两次出现，这是二句重复的因素。但第【dì】一【yī】句【jù】说的是“劝君莫惜”，二句说的是“劝君须【xū】惜”，“莫”与“须”意正相反【fǎn】，又【yòu】形成重复中的【de】变化。这两句诗【shī】意又是【shì】贯通的。“金缕衣”是华丽【lì】贵【guì】重之物，却【què】“劝【quàn】君莫惜”，可【kě】见【jiàn】还有远比它更为珍贵【guì】的东【dōng】西，这【zhè】就是“劝君【jun1】须惜”的“少年【nián】时”了。至于其原因，诗句未直说，那本是不言而喻的：“一【yī】寸光阴一【yī】寸金【jīn】，寸金【jīn】难买【mǎi】寸光阴”，贵如【rú】黄金也有【yǒu】再得的时候，“千金散【sàn】尽还【hái】复来【lái】”；然【rán】而青【qīng】春对任何人也只【zhī】有【yǒu】一次，它一【yī】旦逝去是永不复【fù】返的【de】。可是，世【shì】人多惑于此，爱金如命、虚掷光阴的真不少呢【ne】。一再【zài】“劝君”，用对白语气，致意殷勤，有很浓的歌味，和娓娓动人的【de】风韵。两【liǎng】句一否定【dìng】，一肯【kěn】定，否【fǒu】定前【qián】者【zhě】乃是为肯定后【hòu】者【zhě】，似【sì】分实合，构成诗【shī】中第一次反复和咏叹，其旋律节奏【zòu】是纡回徐缓【huǎn】的。

　　三、四句则构成第二次反【fǎn】复【fù】和咏叹，单就诗意看，与【yǔ】一、二句【jù】差【chà】不多，还是“莫负好时光”那个【gè】意思。这样【yàng】，除了句与【yǔ】句之【zhī】间的反复，又有上联与下【xià】联之间的较大的回旋反复。但两联表现手法就不一样，上联直【zhí】抒胸臆，是赋法；下联却用了譬【pì】喻方式，是比【bǐ】义。于是重复【fù】中【zhōng】仍有变化。三、四没【méi】有一、二那样整饬的【de】句【jù】式【shì】，但意义【yì】上彼此是对称【chēng】得【dé】铢两悉称的【de】。上句说“有花”应怎样，下【xià】句说“无花”会怎样【yàng】；上句说【shuō】“须”怎样【yàng】，下句说“莫”怎样，也有肯定否【fǒu】定的【de】对立【lì】。二【èr】句意义又紧紧【jǐn】关联：“有花堪折直【zhí】须折”是从正面说“行乐【lè】须及春【chūn】”意，“莫待无【wú】花空折枝【zhī】”是从反面【miàn】说“行乐须及春【chūn】”意，似分实合，反复倾【qīng】诉同一情愫，是“劝【quàn】君”的继续，但语调节【jiē】奏由徐缓变得【dé】峻急、热烈。“堪折——直须【xū】折”这句【jù】中节【jiē】奏短【duǎn】促，力度极强【qiáng】，“直须”比前面的“须”更加强调。这【zhè】是【shì】对【duì】青春与欢爱的放【fàng】胆歌唱。这里的热情奔【bēn】放【fàng】，不但真率、大胆，而且【qiě】形象、优美。“花”字两见，“折”字竟【jìng】三见；“须【xū】——莫【mò】”云云与上【shàng】联“莫——须【xū】”云云，又自然【rán】构成回文式的复叠美【měi】。这一系列【liè】天然工妙的字与【yǔ】字的反【fǎn】复、句与句的反复、联与联的【de】反复，使诗【shī】句琅琅【láng】上口【kǒu】，语语可歌【gē】。除了形式美，其情绪由徐缓【huǎn】的回环到热烈的动荡，又构成【chéng】此诗内在的韵律【lǜ】，诵读起来【lái】就更使人感到回肠荡【dàng】气了。

　　有一【yī】种歌词，简单到一句两话【huà】，经高明作曲家【jiā】配上优美的【de】旋律，反复重唱，尚可【kě】获【huò】得动人的风韵；而《金缕衣【yī】》，起诗意单【dān】纯而【ér】不单调，有往复，有变化，一中【zhōng】有多，多中有一【yī】，作为【wéi】独立【lì】的诗篇一【yī】摇曳多姿【zī】，更何况它在唐【táng】代【dài】是配乐演唱，因此而被广泛【fàn】流唱了。

　　此【cǐ】诗另一显【xiǎn】著特色在于修【xiū】辞上【shàng】的别致新颖。一【yī】般【bān】情况下，旧诗中【zhōng】比【bǐ】兴手法往往合一，用在【zài】诗的发端；而绝句往往先景语【yǔ】后情语【yǔ】。此诗一反惯例，它赋【fù】中有兴，先赋后比【bǐ】，先【xiān】情语后景语，殊属别【bié】致。“劝君莫惜金缕衣”一句【jù】是赋，而以物起情，又有兴的【de】作用。诗的下【xià】联是比喻，也是对上句“须惜【xī】少年时”诗【shī】意的【de】继续生【shēng】发。不用【yòng】“人生几何”式【shì】直截【jié】的感慨，用【yòng】花来比少年好【hǎo】时光，用折花来比莫负大【dà】好【hǎo】青【qīng】春【chūn】，既形象又优美，创造出一个意象世【shì】界。

　　这就是艺术的表现，形【xíng】象思维。错【cuò】过青【qīng】春便会导致无穷悔恨【hèn】，这种意思，此诗本来可【kě】以用但却没有用“老大徒伤【shāng】悲”一类成语【yǔ】来表达，而紧【jǐn】紧朝着折花的【de】比喻向【xiàng】前走，继【jì】而【ér】造出“无花空【kōng】折枝”这样闻所【suǒ】未闻的奇【qí】语。没有沾一个悔字恨字，而“空折枝”三字却耐人【rén】寻味，富有艺术感染【rǎn】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