伶官传序

　　北宋初期，薛居正【zhèng】编写《五代【dài】史》（《旧五【wǔ】代史》），认为王朝的更【gèng】迭【dié】是由于天【tiān】命所致，欧阳修对【duì】此不以为然【rán】。他自己动手【shǒu】撰写成了【le】七【qī】十四卷的【de】《五代史记》（《新五代【dài】史》），以史为鉴，以期引【yǐn】起宋【sòng】朝统治者的警惕。《新五代史》问世后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【shí】间内，薛史不再被世【shì】人重【chóng】视。欧阳【yáng】修发议论喜欢用【yòng】“呜呼”。《东【dōng】皋杂志》的作者说：“神宗问【wèn】荆【jīng】公（王【wáng】安石【shí】）‘曾看【kàn】五代史否？’公对曰‘臣不曾仔细【xì】看【kàn】，但见每篇【piān】首必曰呜【wū】呼，则事事【shì】皆【jiē】可叹也。’余为公真【zhēn】不曾仔细【xì】看【kàn】；若仔细看，必以呜呼【hū】为是。”这正【zhèng】说明了欧阳修编写这部史书的用意。

　　这篇【piān】序文【wén】与其说是写【xiě】伶官【guān】，不如说是写【xiě】庄宗。李存勖是一【yī】位英武果断之人，打仗时【shí】勇【yǒng】谋兼备。作者【zhě】写他由【yóu】盛转【zhuǎn】衰，教训十分深刻，十分惨【cǎn】烈【liè】。作【zuò】者先从王朝更迭的原因写起，落笔有力【lì】，足警世【shì】人。这【zhè】正是陆机【jī】在《文赋》中讲的“立片言以【yǐ】居要”。应【yīng】该说，欧阳修的历史【shǐ】观比【bǐ】薛居【jū】正深刻，他认识到了“人事”的重要性。然后【hòu】，作者回【huí】顾历史【shǐ】，概述了庄宗临危受命的【de】情景。这段描【miáo】述，言简意赅。随【suí】后，作者用【yòng】对比的手法描述了庄宗由盛转衰【shuāi】的过【guò】程。这是文章的重点。“方其【qí】……可谓壮【zhuàng】哉！”极言庄宗志得意【yì】满，又为下文张本。“及仇【chóu】雠已灭……何其衰也”，犹如从万丈高【gāo】空【kōng】跌落下来，与先前形成强烈反【fǎn】差。这样【yàng】的对【duì】比给读【dú】者的【de】印象极为深【shēn】刻【kè】。作者的目的【de】并不在【zài】于描【miáo】述景象，而是【shì】总结历史【shǐ】教【jiāo】训。开头的“盛衰之理，虽曰天命【mìng】，岂非人事哉！”虽然否定了天命之【zhī】说，但还没【méi】有建立起自【zì】己的观点。当描述完庄宗【zōng】由【yóu】盛转衰【shuāi】的过程后【hòu】，作者【zhě】开始总【zǒng】结历史教【jiāo】训了【le】。他先【xiān】引用古【gǔ】书上的话，意在告【gào】诉读者，这个道理古【gǔ】人【rén】已经知道，庄宗没有【yǒu】记住前贤的话。然后作者道出自己的体会：“忧【yōu】劳可以兴国，逸【yì】豫可以亡身。”读【dú】者至此，会很自【zì】然地想起另【lìng】一位先哲的【de】名言：“生于【yú】忧患，死于安乐。”看来，贤【xián】明之【zhī】人【rén】都【dōu】有些相同【tóng】的【de】见解。

　　从庄宗的盛衰史中，我们【men】还可以得【dé】出这样的【de】认识：敌人往往是自己生存的【de】必【bì】要【yào】条【tiáo】件。有敌人是坏事，但也是好【hǎo】事，因为他能【néng】使你【nǐ】警钟【zhōng】长【zhǎng】鸣。庄宗之所【suǒ】以“壮哉”，就是【shì】因【yīn】为敌人【rén】存在【zài】，激励他发【fā】愤努力，完成先【xiān】王未【wèi】竟的【de】事业，告慰先【xiān】王在天之灵。当敌【dí】人被消【xiāo】灭后，天【tiān】下平定，庄宗就【jiù】失去了警【jǐng】戒之心，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，从此便沉【chén】溺【nì】于声【shēng】色之中，在“逸豫”中葬送【sòng】了自己，也葬送了国家。像庄宗这样的人，他的敌人被消灭，也就预示着他自己开始【shǐ】走下坡路。

　　欧阳修在【zài】文章【zhāng】最后【hòu】写道：“夫祸患常积于忽【hū】微，而智勇多困【kùn】于所溺【nì】。”庄宗不是一【yī】朝【cháo】而蹈死地的，他【tā】也有一个【gè】量变到质变的过程【chéng】，他最后死在自【zì】己宠幸的【de】伶人【rén】手里。这个【gè】现象启示【shì】我们，打倒自己的，往往是自【zì】己身边的一些【xiē】人【rén】和事，或者就是自己。这些因素【sù】由小积大，由少积多，最后来个【gè】总爆发。这就启【qǐ】示我们，要防微杜渐【jiàn】，发现不良的苗【miáo】头，立【lì】即改正，如此才【cái】能保证【zhèng】国家长治【zhì】久安。欧阳修的这句话【huà】，其实是【shì】写【xiě】给北宋最【zuì】高统治者看的。北宋王朝是一个积贫【pín】积弱【ruò】的【de】政权【quán】，正是因为不能自强，所以最后也落得个“身死国灭”。历史【shǐ】就是这样无情，也是【shì】这【zhè】样【yàng】惊人地相似。

　　沈【shěn】德潜评论本文：“抑【yì】扬顿挫，得《史【shǐ】记》神髓，《五代史【shǐ】》中，第一篇文字【zì】。”此言达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