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骨夜难卧,吟虫相唧唧。
老泣无涕洟,秋露为滴沥。
去壮暂如剪,来衰纷似织。
触绪无新心,丛悲有馀忆。
讵忍逐南帆,江山践往昔。
秋月颜色冰,老客志气单。
冷露滴梦破,峭风梳骨寒。
席上印病文,肠中转愁盘。
疑怀无所凭,虚听多无端。
棓桐枯峥嵘,声响如哀弹。
一尺月透户,仡栗如剑飞。
老骨坐亦惊,病力所尚微。
虫苦贪夜色,鸟危巢焚辉。
孀娥理故丝,弧哭抽馀噫。
浮年不可追,衰步多夕归。
秋至老更贫,破屋无门扉。
一片月落床,四壁风入衣。
疏梦不复远,弱心良易归。
商葩将去绿,缭绕争馀辉。
野步踏事少,病谋向物违。
幽幽草根虫,生意与我微。
竹风相戛语,幽闺暗中闻。
鬼神满衰听,恍愡难自分。
商叶堕干雨,秋衣卧单云。
病骨可剸物,酸呻亦成文。
瘦攒如此枯,壮落随西曛。
袅袅一线命,徒言系絪缊。
老骨惧秋月,秋月刀剑棱。
纤威不可干,冷魂坐自凝。
羁雌巢空镜,仙飙荡浮冰。
惊步恐自翻,病大不敢凌。
单床寤皎皎,瘦卧心兢兢。
洗河不见水,透浊为清澄。
诗壮昔空说,诗衰今何凭。
老病多异虑,朝夕非一心。
商虫哭衰运,繁响不可寻。
秋草瘦如发,贞芳缀疏金。
晚鲜讵几时,驰景还易阴。
弱习徒自耻,暮知欲何任。
露才一见馋,潜智早已深。
防深不防露,此意古所箴。
岁暮景气干,秋风兵甲声。
织织劳无衣,喓喓徒自鸣。
商声耸中夜,蹇支废前行。
青发如秋园,一剪不复生。
少年如饿花,瞥见不复明。
君子山岳定,小人丝毫争。
多争多无寿,天道戒其盈。
冷露多瘁索,枯风饶吹嘘。
秋深月清苦。虫老声粗疏。
赪珠枝累累,芳金蔓舒舒。
草木亦趣时,寒荣似春馀。
自悲零落生,与我心何如。
老人朝夕异,生死每日中。
坐随一啜安,卧与万景空。
视短不到门,听涩讵逐风。
还如刻削形,免有纤悉聪。
浪浪谢初始,皎皎幸归终。
孤隔文章友,亲密蒿莱翁。
岁绿闵似黄,秋节迸已穷。
四时既相迫,万虑自然丛。
南逸浩淼际,北贫硗确中。
曩怀沉遥江,衰思结秋嵩。
锄食难满腹,叶衣多丑躬。
尘缕不自整,古吟将谁通。
幽竹啸鬼神,楚铁生虬龙。
志生多异感,运郁由邪衷。
常思书破衣,至死教初重。
习乐莫习声,习声多顽聋。
明明胸中言,愿写为高崇。
幽苦日日甚,老力步步微。
常恐暂下床,至门不复归。
饥者重一食,寒者重一衣。
泛广岂无涘,姿行亦有随。
语中失次第,身外生疮痍。
桂蠧既潜污,桂花损贞姿。
詈言一失香,千古闻臭词。
将死始前悔,前悔不可追。
哀哉轻薄行,终日与驷驰。
流运闪欲尽,枯折皆相号。
棘枝风哭酸,桐叶霜颜高。
老虫干铁鸣,惊兽孤玉咆。
商气洗声瘦,晚阴驱景芳。
集耳不可遏,噎神不可逃。
蹇行散馀郁,幽坐谁与曹。
抽壮无一线,剪怀盈千刀。
清诗既名朓,金菊亦姓陶。
收拾昔所弃,咨嗟今比毛。
幽幽岁晏言,零落不可操。
霜气入病骨,老人身生冰。
衰毛暗相刺,冷痛不可胜。
鷕鷕伸至明,强强揽所凭。
瘦坐形欲折,晚饥心将崩。
劝药左右愚,言语如见憎。
耸耳噎神开,始知功用能。
日中视馀疮,暗锁闻绳蝇。
彼齅一何酷,此味半点凝。
潜毒尔无猒,馀生我堪矜。
冻飞幸不远,冬令反心惩。
出没各有时,寒热苦相凌。
仰谢调运翁,请命愿有征。
黄河倒上天,众水有却来。
人心不及水,一直去不回。
一直亦有巧,不肯至蓬莱。
一直不知疲,唯闻至省台。
忍古不失古,失古志易催。
失古剑亦折,失古琴亦哀。
夫子失古泪,当时落漼漼。
诗老失古心,至今寒皑皑。
古骨无浊肉,古衣如藓苔。
劝君勉忍古,忍古销尘埃。
詈言不见血,杀人何纷纷。
声如穷家犬,吠窦何訚訚。
詈痛幽鬼哭,詈侵黄金贫。
言词岂用多,憔悴在一闻。
古詈舌不死,至今书云云。
今人咏古书,善恶宜自分。
秦火不爇舌,秦火空蓺文。
所以詈更生,至今横絪缊。
孟【mèng】郊老年【nián】居住【zhù】洛阳,在河南尹幕中充【chōng】当下属僚吏,贫病交加【jiā】,愁苦不【bú】堪。《秋怀【huái】十五首》就是在洛阳写【xiě】的一组嗟老伤病叹【tàn】愁的诗歌,而以第二首写得最好【hǎo】。在【zài】这首诗中,诗【shī】人饱蘸一【yī】生的【de】辛【xīn】酸苦涩,抒写了他【tā】晚境的凄凉哀怨,反【fǎn】映出封建制度对人才的摧【cuī】残和世态人情的【de】冷酷。
第二【èr】首诗【shī】从秋月写起【qǐ】,既是兴起,也是比喻寄托。古人客居异乡,一轮明月往往是倾吐乡思的旅伴,“无心可【kě】猜”的良友。而此刻【kè】,诗人却感觉连秋月竟也是【shì】脸色冰冷,寒【hán】气森【sēn】森【sēn】;与月为伴的“老客”——诗人自己,也【yě】已一生壮志消磨殆尽,景况【kuàng】凄凉。“老客”二字包【bāo】含着他毕生奔波仕【shì】途的失意遭遇,而一个“单”字,更【gèng】透露着人孤势单的无限感慨。“冷露”二【èr】句,用语精【jīng】警形象突出,虚实【shí】双关,寓意【yì】深长。字面明【míng】写住【zhù】房【fáng】破陋,寒【hán】夜难【nán】眠;实际【jì】上,诗人是【shì】悲泣【qì】梦想【xiǎng】的破灭【miè】,是为一生壮志【zhì】、人格被消损的【de】种【zhǒng】种往事而感【gǎn】到寒心。这是此二句【jù】寓意所【suǒ】在。这【zhè】两句【jù】在语言提【tí】炼【liàn】上是下足功力的。如“滴”字,写露喻泣,使诗人抑【yì】郁【yù】忍【rěn】悲之【zhī】情跃然而出;又如“梳”字,写风喻【yù】忆,令读者【zhě】如见诗【shī】人辗转痛心之【zhī】状,都是妥贴而【ér】形象的字【zì】眼【yǎn】。
“席上”二【èr】句写病和愁。“印病文”喻病卧【wò】已久,“转愁盘”谓【wèi】愁思【sī】不断。“疑虑”二句,意思是说还是不要作无【wú】根据的猜想,也不【bú】要听【tīng】没来由的瞎说。这【zhè】纯是【shì】自【zì】我宽慰,是【shì】一种无聊而【ér】无【wú】奈的开解。最后,提取了一【yī】个富有诗意【yì】的形象,也是诗【shī】人自况的形象:取喻【yù】于【yú】枯桐。桐木是制琴的【de】美【měi】材,寄托着诗人苦吟一【yī】生而穷困【kùn】一【yī】生的失意和【hé】悲哀。
史【shǐ】评孟【mèng】郊【jiāo】“为诗有【yǒu】理【lǐ】致”,“然思苦奇涩”(《新唐书·孟郊传》)。前人评价【jià】孟【mèng】诗,也多嫌其气度【dù】窄,格局小。金代元好问说:“东野(孟郊字【zì】)穷【qióng】愁死不休【xiū】,高天厚地一诗囚。”(《论【lùn】诗三十首》)即持这种贬【biǎn】薄态度。这些评价并【bìng】不公允。倒是讥【jī】笑孟诗为“寒虫号”的苏【sū】轼【shì】,说【shuō】了几句实在话【huà】:“我憎孟郊诗,复【fù】作孟郊语。饥肠自【zì】鸣唤,空壁转饥鼠。诗从【cóng】肺腑出,出【chū】辄【zhé】愁肺腑。”(《读【dú】孟郊诗【shī】二首》)孟诗确实存在狭窄气【qì】弱【ruò】的缺点,但其抒写穷愁境遇的作品,不乏【fá】真实动【dòng】人的成功【gōng】之作,这首【shǒu】《秋怀》之二【èr】,即其代表。
唐代·孟郊的简介
孟郊,(751~814),唐【táng】代【dài】诗人。字【zì】东野【yě】。汉【hàn】族,湖州武康(今浙江德清)人,祖籍【jí】平昌(今山东【dōng】临邑【yì】东北),先世居洛阳(今属河南)。唐【táng】代著名诗人。现存诗歌500多首,以短篇的五言古诗最多【duō】,代【dài】表【biǎo】作有《游子吟》。有“诗囚”之【zhī】称【chēng】,又【yòu】与贾【jiǎ】岛齐名【míng】,人称【chēng】“郊寒岛瘦”。元和九年,在阌乡(今河南灵【líng】宝)因病去世。张【zhāng】籍【jí】私谥为贞曜【yào】先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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