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风乱叶溪桥树。秋在黄花羞涩处。

　　词的上【shàng】片是一幅荒【huāng】村行路图，用的是温庭筠“鸡声茅【máo】店月，人迹板桥【qiáo】霜”的意境：深秋，鸡声叫了【le】，冷冷的月光还【hái】没有褪【tuì】去，西风【fēng】吹落了【le】枝头的枯叶【yè】，路边羞答答开着【zhe】的菊花【huā】透露出一丝秋意，时候尚早，却已有【yǒu】人骑着马，踏着【zhe】晨露【lù】，行走在寂寥【liáo】的荒村【cūn】路上。这行【háng】客【kè】便是张榘。

　　“秋在黄花羞【xiū】涩处”，“羞涩”两字极妙。古代的词人描【miáo】写黄花的【de】很多，或比作傲霜的勇士，或【huò】比【bǐ】作【zuò】受欺的弱女，比作愁苦的象征，或当作悠闲的陪【péi】衬，惟独张榘用“羞【xiū】涩”两【liǎng】字来【lái】形容，既写出此黄【huáng】花【huā】经过【guò】一夜浓霜【shuāng】摧打，尚未抬起头【tóu】来，似乎有【yǒu】些羞答答、苦涩【sè】涩【sè】的神态，同时又恰【qià】好表【biǎo】现出词人此【cǐ】时的羞愤苦涩的心情。另外一层【céng】含义是傲霜独开【kāi】的菊花在一夜的【de】摧打之后也不免“羞涩【sè】”，花犹如此，人何以堪【kān】！张榘【jǔ】的“秋在【zài】黄花羞涩处”，其高度的【de】艺术性正在【zài】于【yú】语意新颖，使黄花【huā】的【de】描【miáo】写与主人公【gōng】的心理相一致。

　　“满袖尘埃【āi】”句是全词的【de】张本。由【yóu】此而有“羞涩【sè】”，而有【yǒu】匹马晓行，而有无限【xiàn】感慨。“马蹄【tí】”三句，将几个各不相干的景物，组合【hé】起来【lái】构成一幅【fú】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图画【huà】。这三句【jù】在节奏【zòu】安排上更有巧【qiǎo】妙之处：马蹄——浓露——鸡【jī】声——淡【dàn】月——寂历——荒村——路。两字一顿，十三个字【zì】构成均【jun1】衡【héng】的、没有起伏的七个音节，恰好符合词人独【dú】自骑【qí】马，“的得，的得”行【háng】进在【zài】荒【huāng】凉【liáng】山路上的单调呆板【bǎn】的节【jiē】奏的心绪。

　　如果说【shuō】，上片主【zhǔ】要是写景，那么，下片主要是【shì】言情。上【shàng】片写词人一路所【suǒ】见【jiàn】，下片则是词【cí】人到【dào】达陈氏山居之后所发的感慨。时隔十载，旧地逡巡，风【fēng】物如故，然物【wù】是人【rén】非，怎能不引起“身名都被【bèi】儒【rú】冠误”的强【qiáng】烈感慨！这【zhè】里词人借杜甫的诗意【yì】来表【biǎo】明自己的遭遇心情，并进一步说“身”与“名【míng】”都【dōu】被儒冠【guàn】所【suǒ】误，足【zú】见愤慨【kǎi】之深！

　　“且尽清樽【zūn】”与上片“推不去”相【xiàng】呼应，表【biǎo】现出作【zuò】者【zhě】无可奈何，以酒解忧，聊以【yǐ】自慰【wèi】的情态。“公【gōng】莫舞”之【zhī】“公【gōng】”，乃指官【guān】场得势者【zhě】，其含义与辛弃疾【jí】的“君【jun1】莫舞，君不【bú】见玉环飞燕皆尘土【tǔ】”相同【tóng】。只不过词人不用玉环、飞燕事，而用“六朝旧事”来比喻。

　　六朝共同的【de】特点是统【tǒng】治者奢侈腐化、醉生梦死，因而一个个【gè】国运不长【zhǎng】，相继灭【miè】亡。南宋的【de】情【qíng】况【kuàng】与六朝相【xiàng】似，词人似乎已预感到了它将重蹈六朝覆【fù】辙的【de】历【lì】史【shǐ】命运，因而在【zài】这【zhè】里借【jiè】咏史抒发【fā】时事之感。这正是无数文人士大夫在六朝旧都——南京极易生出的感慨。所以【yǐ】“万感天涯暮”，不仅【jǐn】指【zhǐ】从清晨到日暮的时间的【de】流逝，而且包括【kuò】了对【duì】时光易逝、人生【shēng】无常的深沉感【gǎn】慨【kǎi】，对那【nà】些官【guān】场一时【shí】得【dé】意的小【xiǎo】人的【de】讽刺警告，对【duì】国家【jiā】命运以及个人前途的忧虑担心，以及对自己被“儒冠误【wù】”的【de】无言【yán】的哀叹。这里【lǐ】，词人用“六”“一”“万”几个数字，反复盘旋，层层深入，似直【zhí】而【ér】纡，似达而郁，将万感交集的复杂思想感【gǎn】情【qíng】生动地表露【lù】了出来。

　　这【zhè】首词的用韵也有特色，“树、处【chù】、去【qù】、路【lù】、误、许【xǔ】、舞【wǔ】、暮【mù】”用上去声字押韵，有一种“促而【ér】未【wèi】舒，往而不返”的声情，再加上【shàng】《青玉案》词【cí】调的句法结构和谐少，拗怒多，使全词悲愤慷慨的情【qíng】绪【xù】，有更强烈的感染力。

　　“学而【ér】优则仕”，数千年【nián】来，中国的知识【shí】分【fèn】子大都遵【zūn】奉这一人生准则，在艰难的【de】仕途上苦苦跋涉。由于不【bú】同【tóng】的人【rén】们有着不同的人生经【jīng】历和【hé】人格理想【xiǎng】，所以也【yě】不是所有的读书【shū】人对做官总是趋之若【ruò】鹜而【ér】甘愿在【zài】宦海中浮沉。张榘的这【zhè】首词便表达【dá】出了对官场的厌倦，希望【wàng】及时【shí】超【chāo】拔出来。　　

　　词上片是，呈现在我们眼前的【de】是一【yī】幅【fú】荒【huāng】村【cūn】行【háng】旅图：在一个深【shēn】秋的清晨，冷冷的淡月还挂在天【tiān】边，照着那板桥【qiáo】上凝结着【zhe】的【de】一层雪白【bái】的浓霜【shuāng】。枯叶在【zài】萧飒的西【xī】风中【zhōng】漫天乱飞，然后堆【duī】积在山路边，或飘落在小【xiǎo】溪里，而惟有金黄色的菊花还【hái】在【zài】桥边路旁羞答答地开放着，远处传来几声鸡啼，有人【rén】骑【qí】着【zhe】马，形单影只地走过板桥，绕过小溪，沿着山路【lù】向僻【pì】静荒凉的山村走【zǒu】去。词的上片就为我们勾画出来【lái】这么一个寥落、清冷【lěng】的秋【qiū】景。其中最传神处乃是“秋在黄花羞涩处”。用“羞涩”一语来状菊花，新【xīn】颖独到【dào】而且巧妙。“羞涩【sè】”既写出【chū】此菊花经【jīng】过【guò】一夜的浓霜摧打，无【wú】力抬起头来【lái】，似乎有些羞答【dá】答、苦涩【sè】涩的神态，同时又恰好【hǎo】表现出词【cí】人此时此地内【nèi】心的羞愤【fèn】苦涩【sè】之【zhī】情。作【zuò】者何以在【zài】此时此地产【chǎn】生羞愤苦涩之情【qíng】呢？了解【jiě】一下张榘的【de】生平即可知道【dào】，张榘是南宋人，在宋【sòng】理宗淳【chún】祐【yòu】年间【jiān】当过句容县的县令，宝祐【yòu】中又曾【céng】任江东制置【zhì】使参议，掌管机密文字。前后两次【cì】做官，均处【chù】于地位卑下的职位。看【kàn】来，词人对【duì】自己的仕途【tú】际【jì】遇甚为不满【mǎn】，以至失望。标【biāo】题中的“被檄出郊”四字【zì】，就透露出这种【zhǒng】心理【lǐ】，一个【gè】“被”字，传达【dá】出不情愿和【hé】无奈何之情。词人风尘【chén】仆仆在行于途中【zhōng】，“满袖【xiù】尘【chén】埃推不去。”尘【chén】埃不【bú】说拂而说推【tuī】，用语新奇自【zì】然，不仅照应了前面的“羞涩”句，还带【dài】出了匹【pǐ】马晓行以及无【wú】限【xiàn】感慨。

　　词的上片以写【xiě】景来衬托心情，亦可说描写的是与外部世界相应【yīng】合的心境。那么在词的下【xià】片中，紧接【jiē】着【zhe】就是抒发出作者到达【dá】陈氏山居【jū】后触发【fā】的无限感慨了。下片【piàn】的第一句是：“身名多被儒冠误”。一【yī】个“误”字，道出【chū】了他在仕途【tú】中的几多怨【yuàn】恨，几多懊悔【huǐ】。这就【jiù】是【shì】此词的词眼。“十载【zǎi】重来漫如许”，一种失落【luò】和痛惜，笼罩在作者心头，时隔十年，重回【huí】旧地【dì】，风物【wù】依【yī】然如【rú】故，而人呢，白白【bái】地蹉【cuō】跎了【le】岁月【yuè】，且“身”与“名”俱误。下片【piàn】这开头【tóu】两句使人自然【rán】联想到陶渊明“误落尘网中，一【yī】去三十年”那样【yàng】的省悟【wù】。所以词人【rén】内心的苦痛、矛盾【dùn】、悔【huǐ】恨、怨尤、无奈，全在这两句中【zhōng】传达出【chū】来【lái】了。“且尽清樽”，乃是出于无可奈何【hé】，内心的【de】苦痛、郁闷，兴许只能以酒相解了【le】。这与上片的“满【mǎn】袖尘埃【āi】”遥相【xiàng】呼应。“公【gōng】莫【mò】舞”乃是指官场得势之人，一【yī】时【shí】得势之【zhī】人不必那么轻狂得【dé】意【yì】，你看“六朝旧【jiù】事”已如“一江流水”，正“舞榭歌【gē】台，风流总被【bèi】，雨打【dǎ】风【fēng】吹去【qù】”。所以什么荣辱啦，成败啦，在沧桑【sāng】瞬变【biàn】的历史长河【hé】中又算得了【le】什么呢？即使【shǐ】像【xiàng】奢侈腐化，醉【zuì】生梦【mèng】死的六朝不【bú】也【yě】随【suí】风而【ér】逝，了无痕迹”全词【cí】行文至此，如大河入海，水到渠成【chéng】，词【cí】人便深沉地轻叹【tàn】一声：“万感天【tiān】涯暮”。这是词人面对【duì】黄昏【hūn】，想到身世国【guó】情，万感交集，发出的慨叹。其中【zhōng】这个【gè】“暮”字【zì】，却不仅指物理时间上的黄昏，亦是直感到国家命运已近【jìn】黄昏。这结束【shù】的【de】一【yī】句【jù】，承【chéng】接前面所有文字，举【jǔ】重【chóng】若【ruò】轻，把【bǎ】作者复杂的思【sī】想感情深而又生动地表露出来了。